自此之后,吴灼果真践行了她的“明白”。
在墨痕社的活动中,她依旧安静聆听,却不再像从前那样,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追寻沉墨舟的身影。当沉墨舟讲话时,她会礼貌地垂下眼帘,或专注于手中的笔记,避免任何直接的眼神接触。
沉墨舟若有点评或提问,她的回答变得极其简短、客观,用词恭谨,完全符合一个优秀学生对待师长的态度,却也再无半分以往的亲近与自然流露的钦佩。
她不再单独前往天文台。即使偶尔需要用到设备,她也总是与林婉清或其他社员同行,且绝不会多做停留。
偶尔在校园小径迎面相遇,她会提前停下脚步,侧身立于路旁,微微颔首,恭敬地唤一声“沉先生”,待沉墨舟走过之后,才继续前行,整个过程目不斜视,姿态恭顺却疏离。
她将自己所有的Jing力都投入到了课业和即将到来的考试之中,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勤奋来填满所有时间,不让自己有空隙去回想那天文台内发生的一切,去琢磨他话语中那些未尽的深意,去感受那被彻底否决后的疼痛。
沉墨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。
他看着她刻意保持的距离,看着她恭敬却无温度的眼神,看着她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冰冷的铠甲之中。他如愿以偿地维持了师道的尊严,扼杀了所有可能滋生的、不容于世的妄念,将她推回了“安全”的距离。
然而,预想中的平静并未降临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为庞大且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空茫,如同深秋的寒雾,无声无息地渗透了他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
他亲手筑起了高墙,隔绝了那缕可能燎原的星火,也将自己困在了墙内更深的孤独之中。什锦花园的波云诡谲与贝满校园的看似平静之下,两颗曾悄然靠近的心,因一句决绝的宣言,再度隔星河相望,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遥远。
于吴灼而言,这或许是一场刚刚萌发便被掐灭的、带着羞耻与失落的少女心事。她可以痛,可以决绝,可以用“敬重与疏远”来武装自己,甚至可以将注意力转向其他方向。
但于沉墨舟而言,这却是一场持续已久的、无声的内心风暴的最终寂灭。他并非失去了一个可能的爱慕对象,而是亲手扼杀了一份早已深植于心、却从未敢奢望能见天光的、唯一的光亮与温暖。
那份情感,早已超越简单的倾慕。它是在什锦花园那片冰冷泥沼与贝满校园相对纯净的空气之间,他唯一能捕捉到的、真实而美好的存在。是她聆听讲学时专注的眼神,是她破解密码时焕发的神采,是她偶尔流露的与她兄长截然不同的脆弱与坚韧……这一点一滴,早已在无数个克制的日夜里,汇聚成他心底沉默而汹涌的暗河。
如今,他亲手为这条暗河筑起了堤坝,断了它所有的去路。
于是,那河水只能倒灌,淹没他自己。
他依旧授课,依旧温文尔雅,答疑解惑时依旧耐心详尽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当那双不再看向他的眼睛抬起时,他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维持声音的平稳。当那恭敬的“沉先生”在耳边响起时,他心底泛起的,是何等尖锐的涩痛。
他比以往更长时间地独处。书房里,常常一整夜只有灯亮着,却听不见翻书声。他只是静坐在椅中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。
他也会在夜深人静时,独自一人登上天文台。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,里面冰冷、空荡。他站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微弱的、属于她的气息。
那句失控敲出的“youareystar”,如同魔咒,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。他后悔吗?或许。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悲凉。他连表达的心迹,都只能借着另一个男人用过的句子,在失神的瞬间,才能泄露分毫。
他甚至无法像吴灼那样,用敬重与疏远来武装自己。他必须维持着师长的表象,承受着她那份冰冷的“敬重”,同时还要咽下自己内心那更为汹涌、却永无出口的悲伤与情愫。
这份悲伤,远比吴灼所能想象的更为深邃、更为沉重。
这份悲伤,无人可诉,无处可逃。它只能沉淀在他眼底深处,化入他愈发清冷的气质之中,让他偶尔在不经意间,流露出一种深重的、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寂寥。
他亲手选择的这条路,注定了孤独。只是当那唯一曾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与牵念的光亮也彻底远离后,这份孤独,便显得格外寒冷刺骨。
他并非不难过,而是他的难过,早已沉入了无声的深海,表面平静无波,内里却已是荒芜一片。他在这场自己主导的疏远中,所承受的悲伤与失去,远比那个决然转身的少女,要多得多。
深秋的北平,寒风如刀。
一场Jing心策划、极其恶毒的定点爆破,并非发生在军事要地,而是Jing准地摧毁了贝满女中临近图书馆的一栋辅楼与毗邻的半条书苑巷!巨响震天,火光冲腾而起,浓烟瞬间吞噬了冬日灰蒙的天空!砖石木梁轰然倒塌,哭喊声、尖叫声、呼救声瞬间撕裂了学院的宁静!
混乱!极致的混乱!